www.shangmingwang.com

看得见山,望得见水,记得住乡愁!

慈母桥

我的老家在老城镇义兴村,也叫义兴垸,是一个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垸子。虽然这里山青水秀,人勤地肥,可两条小河隔断了通向外面的路。多少年来,枯水季节,人们在没有断流的河床上搭了一个石拱,从两边的堤上斜开了一条路,供垸子里的人们进出。一到夏季,江河涨水,人们就只有靠摆船过渡了,一条小船一次能渡几人?我真的很佩服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乡邻们。

1985年春节前,我们一家从大西北调回松滋老家,我和我先生的单位都一时腾不出住房,只好暂时住在老家义兴村。从义兴到县城新江口只有八里路,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也不要多长时间,难就难在过河。

冬季是枯水期,我们推着自行车从堤上下到河床,走过刚刚高出水面的石板桥,再费力地爬到堤上,早已是气喘吁吁了。如果天气好还只是有些吃力,一旦遇上雨天,下堤上堤就要费一番周折。

我的工作是正常的8小时,可以在天黑前过河回家,而我先生的工作是在电影院放电影,经常会有夜场,一般要到晚上十点钟左右才能回家,天气好还好说。一旦遇上恶劣天气,常常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推车上堤,自行车被泥粘住推不动,只好扛在肩上爬堤。等回到家里,早已是一身汗一身泥了。

虽然不久我们就搬到单位上去住了,但每每一想起在义兴村过河的艰难,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,我在义兴村住的日子才几天啊,都感觉到了出行的极度困难,可世代住在这里的乡邻们每天都要面对上堤下堤过渡的日子,真叫人唏嘘不已。那时我就想,什么时候能在这里建一座桥,让乡邻们出行轻松方便该多好啊。

终于,到了1990年有人要为义兴建桥了,他叫陈宏沛,从台湾归来,本是老城西街人,因父亲早逝,孤儿寡母被族人欺负,母亲便带着哥哥与他回到娘家,也就是现在的义兴村艰难度日。陈宏沛在十几岁时便离开母亲,一人流落在外。后跟着一家孤儿院四处流浪,辗转来到贵阳,并在贵阳的一所由华侨人办的学校读书。抗日战争爆发后,他毅然投笔从戎,怀着一腔保家卫国的热血,加入到抗日战将孙立人的部队,成为一名抗日战士。

1949年,他随军撤到台湾,从此远离故乡,远离亲人。他心中最愧疚的,就是没来得及回家探望母亲,未能承欢于母亲膝下,而如今的远离,母亲便成了他最重的牵挂。

更让陈宏沛没想到的是,这一别竟是永别。等他在相隔近半个世纪后的80年代末期回到故土时,早已是物是人非,母亲已经去世,与他天人两隔。看着心中牵挂的老母已化作眼前的一堆黄土,他悲痛不已,也只有让常流的泪水来寄托对母亲的思念之情。这情景正如台湾诗人余光中在《乡愁》一诗中所写的那样: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,我在外头,母亲在里头。如此人间悲情,已成为心中挥之不去的疼痛。

陈宏沛感激兄嫂对母亲的侍奉,感谢乡邻们对母亲的不离不弃,在那个众所周知的特殊年代,像他们这种有台海关系的人家,生活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,而母亲和兄嫂一家却受恩于这块土地,并在这里生根繁衍。

陈宏沛想为家乡人做点事,他看到了义兴人出行的不便,想到了母亲一生中为走出义兴垸所受的磨难,想到了乡邻们常年累月进出垸子的不易,他与兄嫂商量后,决定要为家乡建一座桥,他要用荫及后人的实际行动,来感谢给予他生命的母亲,感谢善良的义兴人,感谢祖国母亲的宽厚。

当他在1989年第二次回到义兴时,毅然拿出2万美金,折合人民币17.5万元用于修桥。他唯一的要求,是亲自为这座桥起名为“慈母桥”,并刻在桥上。

老城镇人民政府十分重视陈宏沛先生的善举,当即组织专班,成立了建桥指挥部,指派了指挥长,并请来专家认真设计、规划和施工。

建桥时,桥的两边要用土堆起与河堤一样高的桥头堡,需要大量的人工,义兴村与天星市村的村民们倾力而为,硬是手拉肩挑堆起了桥头堡。

1991年10月,桥建成通车了,在这松滋河的支流上,终于有了一座具有现代气息的钢筋水泥桥,生活在义兴垸的人们,再也不用爬堤过渡了,那种雨天一身泥,天黑不敢过河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,祖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欢天喜地,幸福轻松地在桥上走来走去,颇有点天堑变通途的感觉。

遵照陈宏沛的意愿,在桥边的石栏上,刻着“慈母桥”三个大字。乡邻们说,陈宏沛为这座桥起名为“慈母桥”是有深刻含义的,他一是为了纪念母亲,思念母亲,感恩母亲,更是为了记住祖国母亲,感谢故土母亲,让他成为有根可寻、有家可归的游子。

乡邻们还说,幸亏有了这座桥。不然,九八年的那场特大洪水,义兴垸是绝对保不住的。那场说来就来的特大洪水,让三面环水的义兴村岌岌可危,随时都有破垸被水淹的可能。但正是有了这座桥,抗洪的大军从桥上过来了,一车车的抗洪物资从桥上过来了,最终,堤保住了,义兴垸保住了。当洪水退去,人们感念着这座桥的功德。

当我再次走在这座桥上,看着石栏上刻着的“慈母桥”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,看着建桥人陈宏沛夫妇和他兄嫂的署名,一种感动让我思绪万千。这座桥虽说不上能名垂千古,但绝对会随着时间一起,嵌进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生命中,与岁月一起老去。

母亲是最伟大的,母亲不仅仅给了我们生命,也给了我们善良,更给了我们念想。我们每个人不管走到哪里,不管曾经做过什么,在内心的深处,母亲,总是最重的牵挂,故土,总是最难舍的思念。

袁萍袁萍

袁萍,女,笔名、网名:平原,中共党员,荆州市作协会员。诗歌、散文、故事散见于《湖北日报》《荆州日报》《湖北邮电报》等报刊杂志。回忆录《天山脚下的岁月》被湖北省委党史研究室编撰的《湖北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援疆史料选辑》一书录用。作品曾荣获征文一等奖、优秀奖及散文大赛三等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