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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得见山,望得见水,记得住乡愁!

老城人在洪湖抢险堵口纪实

洪湖靠近武汉的田家口荆江大堤溃口了,大水直逼武汉,武汉危急!

1968年8月上旬的一天早上,湖北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震惊全省人民的重要新闻,当时湖北省革命委员会发出重要通知:号召全省人民大力支援洪湖人民抗灾抢险堵口,要求武汉市民各家各户捐献干粮,支援被水淹的洪湖灾民。

8月3日下午,我把统计报表做完送县供销社。正在整理资料,领导通知我放下手头工作带上简单行李、20天钱粮,下午两点前赶到金闸湾集合到洪湖抢险堵口。当我赶到金闸时,管水利的副区长杨德榜告诉我,专门点名要你和我一道去洪湖抢险,还是搞你的老行当政工员。并说:今天早晨省革命委员会通知松滋县革命委员会,要我县成立民兵师,抽调有堵口抢险经验的民工1000人,明天上午赶到洪湖。这是命令,不得有误,否则要纪律处分。县革命委员会抽调老城、八宝两个区,每个区500名身强力壮的有堵口抢险经验的民工,组成两个团要不分昼夜赶到洪湖。老城区则抽调城东、燎原(朱家埠)两个公社各250名民工,下午四点赶到金闸集中。5点钟来了一艘沙宜班轮船,500名民工一个不缺统统上船向沙市开去。八宝区500名民工上另一艘船开往沙市,在沙市好公道餐馆吃过晚饭不分昼夜赶往洪湖县田家口溃堤处。

这年夏天长江第一次洪峰来得比较迟,8月上旬才来。荆江全线刚达到警戒水位,才上一线防汛人员。洪湖田家口堤防段也上了一线防汛人员,而该管理段的负责人正在管理段开怀畅饮。当把酒正酣之时,巡堤人员来报说:离管理段上游约一里左右的堤边,约20米左右有一鼓水点冒出浑水!该负责人仍没放下酒杯,说:你们在鼓水点周围筑一灯盏窝,用小碎石压住鼓水就行了。等了一会,第二次有人来报说碎石压不住,鼓口浑水有一磁盏子粗了!他还是没放下酒杯,说:你们用门板压住,上面用草袋子装土压上。第三次来人报说鼓口浑水有水桶粗了!他撂掉酒杯往鼓水处跑去。当他还未赶到时,直听轰然一声,鼓水处溃口了。溃口向两边加速发展,不到半小时溃口堤垮塌了约一公里,江水像万马奔腾一样向田家口下游涌去。只听得溃口处的灾民哭天叫地喊救命,到底死了多少人,由于当时保密,直到现在也不知道。那位负责人也知道罪责难逃,黄泥巴掉在裤当里,不是屎也是屎(死),就跳入大江,随江流逝去了。

松滋民工是第二天清晨到达田家口的,安排在上游堤段,两边都是滔滔江水,露在水面的堤段又窄又矮,岸上一无住所,二无吃饭的灶具。到了上午十点多钟还没有早饭吃。这时,从武汉方向飞来了两架“安二”双翅膀飞机,沿堤面抛下麻袋,说是民工近几天的干粮。民工捡来打开一看,里面万货俱全,有烧饼、油条、包子、馒头、煎饼、饼干、酥食等。这些都是武汉市民各家各户捐献的,大部分给了民工,还有一部分给了受灾的灾民。没有开水,就用洗口杯舀长江水澄清了再喝。那时也顾不得什么清洁不清洁了。当天夜晚,每个民工发两条草袋,垫在堤上当床,天当帐,看着满天星星,怎么也不能入睡。第二天早晨起床时,很多民工草袋下爬有蛇与他们同眠。还有一种动物叫蛤蚧,像壁虎(松滋人称刺条子蛇),头大,尾部呈灰色,有红色斑点,有毒,可入中药。没有一个民工被那些快要淹死的蛇和蛤蚧咬过,第三天江面上有几条千字头的拖轮运来了南竹、油毛毡、铁工具和炊事用具等。要求用一天时间搭好住宿工棚,完善炊事设施,第四天正式开工堵口,这时长江江面上已停满了装满块石的拖轮。

第三天,湖北省抢险堵口指挥部总指挥、省长张体学,率领省委副书记赵修、副省长任爱生和省革委会副主任张国立,乘快艇来到堵口处,就在堤边一处荒塌上召开了营长以上的干部会议。老城团参加会议的有团长杨德榜、政工戴家银、后勤罗光清、工程杜海超,还有城东和燎原营的两个营长,在会上进行了动员和分工。赵修管政工、任爱生管后勤,但还缺少一个管工程的人。张省长马上要张国立打电话通知荆州造反派,赶快解除对专员饶民太的软禁和批斗,并派专人用快艇送到田家口。张国立是湖北省造反派头头,荆州造反派不敢不听他的话。还未散会,饶专员就被送到,上得岸来只见他满脸皱纹,原来较胖的身体,也成皮包骨了。他在会上第一句话就是:“我是有罪的。”张省长马上接口说:“你有什么罪呀,现在你这个水利土专家只讲如何把破口尽快堵起来,你是解放后松滋县的第一任县长,在荆江分洪堵口时,你们松滋发明的捆枕堵口法解决了大问题,现在把你的老部下松滋人和新部下沔阳人都调来了,听你指挥,我不可能天天在这里,你任副指挥长,赵修和任爱生留下来与你共同完成这项任务。”他转身对张国立说:国立呀,你也说一说吧。张国立笑了笑说,我什么都不懂,也说不出什么来,你怎么安排怎么好。随后赵修副书记召集我们两个师的政工员开会,政治工作要做到工地,宣传标语口号尽可能写到工地,鼓动工作要做好,好人好事要随时宣传到工地。记得参加政工会议的有八宝政工袁宏取、师部政工张斌等。

第五天,工程刚进入正轨,晚上却经历了一场浩劫。当时只见西方乌云滚滚、闪电雷鸣,一时间狂风袭来。豆大的雨点打下,刚搭起的工棚被掀翻。油毛毡天盖被掀走,漂入长江。霹雳闪电在两边是水中间只有凸起的大堤上滚动,雷声与闪电几乎是同时响起。雷击点离地面不足十米高,团部只有四个人,躲在我的一张大塑料纸下面。团长杨德榜担心我团民工有可能遭雷击,暴风骤雨过后,天还未亮,他就去检查民工住地。只见工棚只剩下几根柱子,人们一个个被淋得像落汤鸡。幸好,人们都安然无恙。

溃口处宽约千米,江面与堤内水流落差两米左右。为了测量水的流速和流量,当时又没有设备,湖北省水利厅的一个老专家,想了一个土方法。他跳入水中,游到溃口处的江面上,随着溃口处水流漂流而去。把两边江堤和树木作参照物计算流速,漂了一个多钟头,没有回来,才派人架着小船去寻找。在下游10多里地找到了他,他却趴在一棵桃树上吃桃子。桃树上还有一条蛇与他同住,他笑着说我的数据估算出来了,肚子也吃饱了,真是一举两得。

第十天,长江洪水退下潮去了,江水和堤内水位即将持平。新筑江堤也冒出水面,工程完成了一半。松滋师部要松滋京剧团来工地慰问民工,当京剧团一行50多人背着道具来到工地时,连住的地方都没有。师部赶快抽调民工给他们搭工棚,但是没有空地当舞台。随后,也就作罢了。要他们与民工一样参加劳动,民工扛一包土都是一两百斤,他们怎么吃得消?当他们第二天从工棚醒来发现垫的草袋下面爬了蛇和蛤蚧时,这些女同志吓得哭起来,民兵师长马精忠也就只有叫他们打道回府。

有一天吃早饭时,听到离堤边约一里路的灾民住地喊有人落水,快救命啊!我和管后勤的罗光清跑下堤跳入水中,向居民点游去。当游到出事的屋前时,灾民告诉我们说: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在回家时,掉在前面堰塘里了。我俩赶快潜入水底去寻找,小罗第二次下潜时救上来一个小孩。我第三次下潜时在水底摸到小孩的一条腿,顺势一拉,把他从稀泥中拉出水面交给了他的家人。我们游回堤上后,听说两个小孩因下沉时间过长而没有救活,真可惜。

在堵口抢险中,老城团长杨德榜处处身先士卒,带头扛200多斤重的装着土的草袋。在拖轮上掀大块石,在水下一呆就是几小时。虽然是夏天,但江水还是很冰凉的,他嘴唇冻得发紫,要我每天给他准备两瓶酒送到工地上去。在水下半小时后上岸来,喝上几大口酒又下水去填石头草袋。

杨德榜,老城横堤村人,1952年参加工作,一生从事水利建设工作,长期担任管水利的副区长。退休后因高血压而瘫痪,于2006年去世,享年73岁。杨德榜是个大好人,豪爽、憨直、平易近人,没有丝毫官架子,逢人总是一脸笑。对上、对下、对平民百姓,凡是他认识的,他总是先喊别人。在工作上一丝不苟、精益求精、认真负责,他管堤防30多年,老城堤段哪里有浸漏,哪里有管涌,他了如指掌。防汛期间他吃在堤上,睡在堤上,对工作毫不懈怠。在区委中因工作上的不同意见,常争得面红耳赤。只要他认为是真理,他就从不妥协。然而那时的区委班子非常团结,记得文化大革命中有两件事可以看出他的为人,造反派要拉卫生部门的保皇派谢某某戴高帽子游街,他从谢的头上抢过高帽子自己戴上,说他是革命群众,你们不能斗他,我是当权派可以斗我。还有一次造反派要区委书记王烈雄打锣,杨德榜在后面喊:“我是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”等等,王烈雄个头高腿子长,还有点爱面子,两锤一打,就跨到前面去了。他要照着写好的稿子喊就赶不上王书记了。他说你跑这么快干什么?慢点走,回去了一样喝酒。当喊到十字街供销杂货门市部时,他把稿子一甩叫营业员胡昌珍赶快打两斤酒,老子口也喊干了,腿也跑酸了,酒瘾也搞发了。胡笑着说,你真不怕丑,不要脸,还要喝酒咧。他说我又没贪污、搞“皮绊”、干坏事、反党反社会主义,我又有什么不要脸的呢?那时老城流传着一套顺口溜:“大晴天里穿套鞋,电话没有跑的快,脱了裤子电就来。”后来,不知谁加了句“杨德榜喝酒不用菜”。

时间已过去三、四十年了,沧海桑田的变化,人事的新旧更替不禁使人感慨万千。那时的工农干部,为什么这样纯洁、一心为公、不谋私利?他们是真正按毛泽东要求的“为人民服务”的宗旨去工作的。我们这些上世纪五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还没有逝去的人是最好的见证。

经过近20天的辛勤劳动,溃口堤已高出水面两米,堤内水也渐渐退去。比江水只高1米了,工程将要结束,团长和政工员奉命去指挥部开会,准备庆功大会上报先进单位,松滋、沔阳每师各派1名先进作代表上台讲话,省委副书记赵修召集我们政工布置任务。

堵口抢险中民工的生活是比较好的,每餐有猪肉和各种小菜。管后勤的副省长任爱生是个跛子,当他查到城东营炊事棚时,问当时后勤负责人向光进说:你们吃不吃得饱?向回答说,菜是不错的,但饭少了一点,每人只有一斤半米,劳动强度又大,怎么吃得饱呢?任马上说:好,不限量,你们放开肚皮吃,吃多少算多少。当天下午,后勤部送来大量大米,每天都吃不完,只到后来完工撤退时,各连还分了不少大米带回去了。先进单位讲话,讲稿不超过一页纸,讲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。我们松滋指派老城团燎原营营长杨宗柱上台讲话,我按要求给他精心准备了讲稿。8月底工程胜利竣工,祝捷庆功大会就在退水的棉田里召开。上午8点,两架直升飞机载着张体学、韩东山(武汉军区副司令员)、朱俊功(荆州军分区司令员)、赵修、任爱生、张国立等降落在还有淤泥的棉田里,燎原营一个姓敖的小青年民工赶忙上前扶张省长下飞机。警卫员不让扶,但省长却伸出手来让他扶。上午9点,大会开始。省委副书记赵修主持大会,领导讲话后,先进单位讲话,杨宗柱上台给领导敬礼时,一看这么多大领导,他被吓懵了,眼也花了,讲稿上的字也看不清楚了。七扯八拉的说了几句,也不知道讲的什么就跑下台了。我在下面急得跳脚,下台后我埋怨他,你的讲稿不是背熟了吗?为什么还出洋相呢?他说:上台后一看那个架势,我就吓得六神无主了,哪里还看得清讲稿,但瞎扯的都是感谢党和领导及广大民工战斗精神的话,错不了多少。会上还发了纪念品和奖状。

9月2日,大堤圆满竣工。老城团也一个不缺、一个没病、一个没伤,胜利地完成了任务,回到了家乡!

戴家银戴家银

戴家银,男,1936年出生于松滋老城西街,中共党员,高中文化,老城供销社退休干部,松滋市作家协会会员。有多篇作品在市级媒体发表。2016年2月10日(正月初三)病逝,享年80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