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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得见山,望得见水,记得住乡愁!

难忘老城

1984年上半年,体制改革,撤社建区,陈店公社撤销。妻虽是临时工,承蒙领导照顾,到老城区公所做编外打字员。我也顺理成章于8月份从陈店某校调入老城,任初中语文老师,算是随迁“家属”,继续为师从教。

前后共有9年,我在3所学校任教,即老城小学初中部、老城中学(后来的松滋县第三中学初中部)和老城镇中。出道不久的我,不过28岁,在他处打下基础。正是做事业年龄,在这里成长并成熟起来。老城待我不薄,成就个人追求,实现社会理想,算是给了平台。

先说在老城小学初中部。

老城小学是区中心学校,也是重点小学,座落于东街。上世纪初至解放,是松滋高等小学堂,发掘出大门石额,我曾亲眼见过。镂空楷体,圆润平正,古朴苍劲。宛如耄耋老人,风雨兼程,款款走来,诉说无尽沧桑,彰显居功至伟。人文底蕴厚实,令人肃然起敬。好多莘莘学子,从这里起步,走出了松滋,又走向世界。

青砖黛瓦,没有楼房。前后教室,两两平行。前面小学部,后面初中部,也有小学生。不几年,后排改建成教学楼,坐北朝南,场面开阔。设计新颖,粉刷精细。赫然耸立,气派威严。两栋之间,南面办公室。所有教师,都在这里办公。校长主任,概莫能外。无论严寒酷暑,青丝白发,备教批辅,日复一日。南面伙房,多出的做员工寝室。每每过节,学期结束,于此聚餐。课桌一拼,条凳四围。菜肴不丰盛,家常味足矣;酒水不纯正,小槽房就行。杯盘碗盏,叮里咣当,热气蒸腾。10人一桌,尽是乐呵,也有期盼。

左边是教育组平房,当街住房,两层楼的,每层三四通间。右边操场,并不平整,不少瓦砾。行色匆匆,踢到尖角,足趾生疼。作为县治,往事千年。因为战乱,无数建筑,屡毁屡建。日寇铁蹄,到得长江南岸。头顶是飞机,脚下是焦土。瓦砾成堆,哀鸿遍野。西边围墙处,还有厕所。男生不守规矩,人未进去,小便出来。臭味被风裹挟,随之四处飘散。再往南端——不规则操场,新开过来的。场地不平坦,体育课、课间操和开大会,离了它真不行。体育教师胡家连,入职不久,未曾婚配,没有家小。校长并未吩咐,一心挂牵场地。清早洗漱过,铁锹一拿,上衣一脱,削高填低。挥汗如雨,长年坚持,毫无怨言。老前辈谢代媛先生说:“年轻如此,天下难找。”虽说不是科班,上课与活动,一招一式,中规中矩。男女排球队,好多校队不能望其项背。上网得知,早被调到三中,成了金字招牌,但老城小学有了遗憾。

办公室与伙房之间,东西各有宿舍。不像现在,单门独户。中间是走廊,两边豆腐格,甚至门对门。墙未砌到顶,配偶一般不来。万一来了,动作过大,喘息粗重,床板嘎吱,隔墙有耳。墙里墙外,好不尴尬。居心不良者,双手扒住墙,可一跃而过,行苟且之事。素质都不错,不曾有败坏名声之举。不几年,西边寝室扒了,做成教工宿舍楼。

往东往南,大片菜地。菜蔬吃不完,偶尔种大作物。东南墙院相交,构成曲尺形状。闹中取静,读书好去处。我要参加成人高考,以补学历偏低短板。椅子一扛,书本一拿,坐一上午,半本精神食粮下肚。宋太祖赵匡胤的左膀右臂之一名唤赵普者不是以“半部《论语》治天下”?我等平头百姓,虽无雄才大略,也无文治武功,以蚂蚁啃骨头韧劲,未必不能修身齐家?考取大专函授,3年拿到文凭。1985年,油菜收割,平铺曝晒,适逢阴雨,菜梗底下,土壤肥沃,阴湿凉爽,生出蚯蚓。购买5只雏鸭,挖了去喂养,有如吹气般,一天一个样。通常4月下蛋,它们90天落窝。每晚七八枚。过了个把月,停止喂活食,降到两三枚。

办公室西边,有桑树一棵。“五亩之宅,树之以桑,五十者可以衣帛矣。”天高皇帝远,毋须宣传王道。“狗吠深巷中,鸡鸣桑树巅。”不是农村宅院,没有田园牧歌情趣。“桑之未落,其叶沃若。桑之落矣,其黄而陨。”大庭广众,不是儿女情长所在。农村习俗,前桑后椿。桑与丧、椿与春,谐音双关。经这一前一后,暗喻良好企盼,表现美好祝愿。没有成片,遑论效益?从鸟嘴里跌落的,经消化道拉出的?树冠不高大,倒有些嫩拙。一到春天,百花吐蕊。桑叶便冒出,由嫩绿到翠绿。随之繁花似锦,桑葚子串串,深绿而浅绿,再如墨染一般。无课教师,不时走到树下,摘一颗放在嘴里,体味自然造化,感谢上苍馈赠。并不起眼美食,装点单调生活。

校长彭敏才先生,碑亭村人,文革前参加工作。女儿坐堂招夫,老城有私房在区公所背后,让人羡慕不已。他,亲和善良,清正廉洁,冲锋在前。不仅主抓全面,而且亲自上课。遇学生和家长扯皮,有作为,敢担当。投之以桃,报之以李。都愿意为他拼命,没有任何怨言。

某次,我上历史课。副课不重视。李姓学子,父亲划玻璃,母亲总患病。在十字街往西,两三家便是。为人厚道,仅供养家。提问却言它,且错得太远。也许年轻气盛,随口骂了学生。下课铃响起,走出讲堂,再进办公室。学生随之而来,诘责为何斥骂。彭校长问明原委,对他严厉批评:“上课不听讲,老师骂有错?”指着教育组,“找领导告状去!”只好不了了之。现在想错在我,学生怎么不好,都应善待他们。

教导主任分别为:小学部谢华先生,初中部徐金平先生。后勤主任不记得,也是令人敬重。小学女教师多,按说谢未出山,与普通教师无区别。走上领导岗位,老道得令人生畏。彭校长退居二线,他顺理成章,坐上头把交椅。年龄比我大,想必功德圆满,早已赋闲在家,含饴弄孙,安享晚年。徐金平先生,我调入三中,他改弦更张,到老城镇政府,做了办公室主任。尔后我调沙洋,他通过双推双考,做了市人事局局长,事业风生水起。师范同学张家好,在该局担任副职。“与他合作,越做越有劲”张同学说。

初中部不过是从宝塔高坡迁来,作为戴帽形式存在。每年级均为双班,人数四五十。

说说我本人。经学校领导安排,担任初二班主任,还有语文和历史教学。不管学生学不学,我都制订好计划,扎实备课授课,按进度完成。有听的,也有不听的。听,我认真教;不听,我也过细教。学子怕背书,我利用课外活动,还有放学之后,留下来读读背背。懒得背诵的,就让他们抄写。多次检查发现,抄写三四遍,笔杆绑着完成。节省了时间,情急出智慧。于是我指出:一遍抄完,再抄下一遍,类似现象杜绝。作文,有兴趣者最爱,所谓差生最怕。初二是说明文,我带他们到云联塔,还有老城文物园,仰观流云飞鸿,俯视绿水青山,感受身边人文,叩访历史老人。搜集阅读资料,组织听取介绍,写作方位说明文,起到引路作用。该文体作文教学,论文被推荐给《松滋教研》。尔后数易其稿,几经补充、修改与完善,见诸全国中语会会刊。

许多好同事,对世界观提升与教学风格形成,或多或少有影响。用时髦话说,叫正能量效应。

萧××老师,50年代,幼师毕业,年轻走过弯路。离开教育战线,做了泥瓦匠。改革开放,重操旧业。不过民办教师,名不正言不顺。50多岁年纪,参加自学考试。朔风怒号,雪花飘飘,为了避免感冒,暖水袋绑背后,浑身响自行车,一步又一步,捱到新江口,参加结业考试。当天往返,晚上照旧辅导。付出没有白费,终获大专学历。赶在退休之前,重回教育战线。

李圣美老师,南街人,温柔贤惠,灵魂圣洁,形象美丽。爱生如子,呕心沥血,人称妈妈教师。我调走之前,因脑溢血去世,50岁不到,我曾去吊唁。

张姓物理教师,名字早已忘记,丰坪一带人。高高大大,黑瘦脸庞。课堂教学,从不马虎。指导实验,细致入微。对工作兢兢业业,更有家庭责任感。家里做楼房,从不耽误上课。与爱人洗石灰,一人挑水,一人清洗,累得发痔疮。一堂课下来,如女人例假。鲜血染红裤子,也不请假休息。那时做楼房,不兴盖顶子。他崇尚实用,周边加高,里面填土,遍植莲藕,冬暖夏凉。都认为有创意,成为一大亮点。

那时兴顶替,流行一种说法,走了教书的,来了喂猪的。张新老师,是接父亲班的。不仅没有喂猪,而且出类拔萃!因为结婚成家,调到西斋小学,又是学校骨干。——金子在哪里都发光。经过几年摔打,成为全市旗帜。言论文章,纵横捭阖,推理严谨。知性散文,信手拈来,如水走下。通讯报道,主次分明,言简意赅。编辑争相约稿,不时见诸报端。博客成为我向他学习,进行交流的重要阵地。

还有夏启发、刘昌敏、袁礼平、余清昆、邓祥萍、杨祖香、杜小平、张代碧、黄传梅、聂德芬、周蓉、杨勇等老师,从事不同学段教学,都是行业领头羊。有的带过犬子,影响着我的后代。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,将永远想念他们。

一年后,我因工作需要,调入老城中学初中部,但交往从未中断,成为不可磨灭记忆。

再说说在老城中学工作经历。

老城中学初中部,是全区重点。1983年这一届,是从初考里挑的尖子。初一学年结束,又从各初中拔一次。再是教师,那时不像现在,风气要好许多,把教学相对好的,挑到了重点初中。

城北中学、丰坪中学、朱家埠中学、老城小学初中部,都是些什么学生?教师,改革开放,分田到户,老婆是农村户籍的,不时要回去种地。不然公粮与提留交不上,更重要的生活无着。留下来的,都是负担重的。教学怎么搞,难度可想而知。

1985年7月,学年工作结束,能否调到新单位,我心里没有底。谁不愿到好学校?教学好搞,作业好改,结果好看,评价好听。一个外地人,学历仅中专。赶上了文革,底子就这样。又无什么背景,老婆是临时工。还能有何奢求?能调就调,不能调就罢。

区委宣传委员袁文彬先生,主管文教。不时到我家坐坐,偶尔透露调动信息。不知他出于何种考虑,对我讲领导才有资格了解的。也许我面临选择,出于好心帮我。莫说请他吃饭,茶未看到一杯,最多递支把烟。“把你调过去。”他说。指调我到重点初中。

老城中学,创办于1905年,以前是省八高。日寇到得长江南岸,学校曾迁往庆贺寺和街河市。抗日战争结束,然后回迁老城。县治南迁划子嘴,但该中学一直保留。不过生源有了变化,隶属关系时有不同。有时归县管,有时归公社管,有时不太分明,都管也都不管。我调进去时,就是这种情况。

中学仍在东街,与小学共院墙。院墙根一水塔,水塔里一眼井。井塔隶属中学,由朱姓师傅管理。没水闸刀合上,水满了还在抽。眨眼四处漫溢,恰如飞瀑,好似银练。有人大喊:“朱师傅,水漫了!”“好的,来关。”答应爽快,行动迅速。他家就在校后,早已儿孙满堂。

大门正规气派,侧门一般不开。左侧有一电杆,有如哨兵挺立。进门水泥直道。南侧两个篮球场,再往南是一空地。东边主席台,召开学生大会,都会选择这里。不时组织学生,开展大型活动。时事政治报告,还有诗歌朗诵,专题演讲之类。无论是主讲,还是听众,受到了锻炼,开阔了视野。空地西边是教工寝室,罗光芒、邓继琼夫妇,还有龚文玉、罗师傅夫妇,均住在这里。此前核桃树,不过三四棵。连年挂果,品质不低。罗氏松滋师范毕业,后到武汉钢院进修。然后回到该校任教,再是调任县体育局长。他的舅倌孔先生,哈工大毕业,西安交大博士后,国家统计局计算机中心任职。背后是门面房,包给家属做生意。杨会计夫妇,吃得苦,脑子活,承包做餐饮,日子特滋润。

往前80米处,左右教室一排。青砖黛瓦,上有瓦松。50年代建设,吊顶粉刷。前有走廊,等距砖柱。水泥地平,做工考究。面向直道山墙,有俩长方黑板,以供书写板报。袁世永老师,师范毕业刚来,自告奋勇出刊。从插画到书写,有灵气,有大气,有霸气。后来我作为县人大代表候选人的简介,也曾出现在这里。因为种种原因,未能被选上。大庭广众之下,仅露了一下脸,不过昙花一现。

往前是教学楼。总共3层,每层4间。当时没有钱,修修停停,前后三四年。前面左右,各有花圃。我与曾虎丹老师,肃杀严冬时节,身穿夹克棉衣,在这里照过相,至今相片还在。没有专人管理,到了培管季节,领导亲自动手,发动教师上阵。松土的松土,锄草的锄草,施肥的施肥。节约资金不说,再就是自个种,屈腿弯腰,活动筋骨,收获与付出挂钩,感情就是不一样。

大地刚刚解冻,万物尚未复苏。笔梅花苞,便冒出来。笔梅笔梅,形似毛笔,或许是名称由来。颜色淡紫,由小而大,继而盛开。要将美丽尽情展现,伴随师生一路前行。等到花儿开过,新芽次第长出。一直怀有疑问,既然属于梅科,为何不傲雪盛开,那也挺有风骨的,偏要推迟到春天,与百花一决高下?冬季之于春季,也许过于张扬,它崇尚低调;也许不喜散漫,平素常爱竞争。为人做事,难道不值得学子借鉴?看似矛盾,实则统一。既要高远立意,还要脚踏实地,正是我们需要的。

海棠树,植株不高,枝条修长,树冠如伞。枝条上的花,你挨着我,我挤着你,多得数不过来。花骨朵,从淡红,到粉红,再到乳白,30米外还清香。有如青鸟使,传播春的信息——一年之际在于春。最难得的是,晨露里的花骨朵,娇微微的,水灵灵的。由此我想到,学习莫懈怠,出名要趁早。要不然就如张爱玲说的,享受不到充分快乐。

教学楼南北两侧,有老式砖瓦房相对,北边的男生寝室。高足赵吉祥,前年春节,从深圳回来。他不是最优秀的,但是第一个来看我的。湖北大学毕业,深圳开起公司,搞进出口贸易,事业日新月异。教育该面向谁?带给太多反思。

南边是伙房,还有后勤处、图书室之类。图书室由胡老师管理,他是改革招生制度后,荆州师专首届毕业生。文化底子不错,书教得一塌糊涂。做图书管理员,有点怀才不遇。齐树乔老师,已耄耋之年。老伴身体健康,与之年龄相仿,平时卖点凉茶,以此贴补生活。儿子一家在河南油田工作,其孙女齐萍是我的学生。本是山东人,俩老住这里。仪表堂堂,二目有神。须髯飘飘,思路清晰。上世纪30年代,伪县党部秘书。县长回家结婚,指定暂顶空缺。改朝换代,仕途路断。改行从教,谨言慎行。虽经文革,战战兢兢,并未受到冲击。其人生存智慧,由此可见一斑。区区老城中学,真是藏龙卧虎。

北边学生寝室后面,是3排教工宿舍。从西往东,一字排列。我住西边一栋,从西往东数去,依次是徐耀扬、杜仲鄂、曾令麟、黄昌渊、方维理、刘中华、黄元奎。6户人家,于黄元奎门前,共用一水龙头。到得用水高峰,水比油都干贵。你急它不急,急也是白急。校长张继荣住中间一排东头。范德熏老师,钟祥人,荆州农校毕业,为了爱情远嫁松滋,住在最东一栋中间。某次,我们在她处打扑克,凌晨一两点,仍无走的意思。不时埋怨我们,只好怏怏而去。咱们年轻,当然顶得住。她要年长20岁,哪里能够承受?前不久,我打开三中网页,她的形象,赫然在列。以优秀退休职工身份出现,叫实至名归。老伴张家谋先生,马峪河人,早年就读华农,后任教荆州农校,终于抱得美人归。自然大了许多,不知是否健在。祝愿二老健康长寿!

黄姓老教师,蜗居最东边。退休后返聘的,对教学特负责。没有老伴,老年丧子。人有三苦:幼丧父母,中年丧妻,老来丧子。三苦占了两苦,真是苦上加苦。留下媳妇,还有俩孙子。一人工资4人用,拮据之状可知。媳妇身体壮实,不时炒点菜卖,以补不时之需。罹患肝癌,人特快活。上衣掀起,把我的手拉过去:“曾老师,你摸摸。有人说我装,什么都能骗,哪有骗药的?”只要打开话匣子,笑话有如蚕丝,不断蹦出嘴来:两姊妹,均出嫁。大的会说话,小的学说话。妹夫听了姊姊话,回来学给老婆听:“有人夸姊姊,鞋子做得好。她谦虚回答:‘哪里哪里。白天工作忙,晚上无油亮。摸里摸里(方言,指黑灯瞎火。下同)杠(方言,干。下同),杠得不像(方言,读qāng,下同)个相(方言,即没有看相)。’”妹妹不服气:“哪个说不好,未必蛮艰深?”正好有人来,夸她孩子漂亮。妹妹随即接口:“哪里哪里。白天工作忙,晚上无油亮。摸里摸里杠,杠得不像个相。”

每天自习结束,学生就寝过后,我、黄元奎、胡开国老师,便从事g、k、h活动——就是打花牌,这花牌,有的叫三鸡(也许是 “机”)子。那时不来钱,记所和个数。通常100和,先到者为胜。最后一名,接受g、k、h惩罚:g——钻桌子(方言,不说钻桌子,而说格桌子);k——铁桶装水,挂于拿牌胳膊(有割痛之感。割的声母在方言中为k),可以换手,但不得放下;h——喝杯凉水。天热好说,天冷一两杯不妨。输的轮数多,喝的杯数也多。颇有些难受,胜者得意之时,要的就是这个效果!不时说点好话,也可网开一面。大家兴致高,多少好话也没用。硬着头皮喝,零点方就寝。腹大如鼓,迈不开步。人生快乐与否,与钱多少不搭界。心态是否平和,人际关系如何,才是最重要的。

空地遍植合欢,其花状似绒球,清香袭人;其叶日出而开,日落而合。我所走过的城市,栽植合欢的不少,但成片种植不多。教过鲁迅先生《藤野先生》,以为就是樱花。高到丈许两丈,杂有常青树,诸如女贞子。一年四季,并不单调,更不寂寞。互联网时代,才知是合欢树。相传娥皇、女英,听闻虞舜南巡而殁,泣血殉情化为精灵,与虞舜合二为一,便是合欢树。它们昼开夜合,相亲相爱。合欢树,又名苦情树。秀才进京赶考,妻子指着一树,叮嘱出外丈夫,切莫忘了回家。丈夫一去不还,妻子青丝白发。生命将至尽头,来到此树跟前,以生命发重誓,不同心夜欢合。便是苦情树由来。颇有明代话本味道,——痴情女子负心汉。故事千差万别,欢乐背后是苦难。就这点来看,它是相通的。

师生寝室东,是教工食堂。建筑简陋,颇为别致。不过烹饪间,还有就餐大厅。由于地方狭小,不在这里就餐。餐厅与烹饪间,墙上三四小洞,票证递进去,饭菜递出来,各自回家去。高桌子,低板凳,比这里不舒服?就餐时间集中,排队人员一多,不时神侃几句。某日,不知哪个说:“如今什么都假。”后勤主任公子,不过五六岁。顿时转过脸来,指着自己鼻子,答得一本正经:“未必我是假的?”真是人小鬼大。教工反应过来,不觉哈哈大笑。

南面后勤处后面,是女生大院。说是大院,两排寝室相对,再是围墙封闭。到了晚上,大门落锁。由于管理严格,从未出过不测。

教学楼后老式平房,内设教导处。邓祥培老师,60年代江师毕业,功底极为深厚。原先在松滋师范,后调回老城中学。一手毛笔字,用松滋土话说,真的是封(也许是这个“蜂”)了王浆。还有卫生室,由杜老师管理。小伤小疖之类,擦碘酒涂红汞,均在这里处理。里面少量住房,单身教师住宿,我曾在这里,与袁先生共寝室。尤新元,文革师专毕业。不知何故,从二中调来。书教得不错,人也特清高。不顾对方感受,说话居高临下。全家居于此,炒点小菜卖。

后面左右分别是两排老式宿舍。

北面一栋尤亚清、陈泽秀夫妇,还有汤玉湘夫妇。汤爱人胡老师,是他早年学生。汤是西斋人,下面忠字辈,长子叫忠东等,打上了时代烙印。孩子均有出息,次子清华毕业,远走美国深造,尔后定居那里。老俩口与邻居,不时产生矛盾。告到学校领导,谁愿管这档子闲事?于是委婉拒绝。又告到教委,教委出面劝和。心情畅快之余,拿出美金谢人,一分不少退回。

南边一栋,我也曾住过。从北往南,依次为张益美、周大新、肖独林(此前住过姚明会)、龚本照、曾令麟、陈光敏、黄琦章等。张老师的长子张青林先生,中南财大毕业,在省政策研究室,是农村问题专家。黄琦章老师,一手好隶书。也是爱好使然,墙上挂着广西师大教授,我国著名书法家伍纯道先生墨宝。他说在杂志上看到,于是去了封信,先生作品寄来,宣纸写好裱过,而且分文不取。放到现在,连想也不敢想。每人套间,仅有厨房,没有厕所。某次,电闪雷鸣,暴雨如注,我正跑厕所。厕所在偏北,100米开外。拉完回来,尚未进屋,又要拉了,只好回转。跑来跑去,害苦了我。后面男生寝室,就寝铃响过了,仍是吵闹一片,实在没法入睡。“田文洲,田文洲:回克跟你姐姐说,要她给我做老婆。不然多多做工作,无论如何嫁给我。”一人喊,数人和。田同学开骂,越骂就越喊,越喊越带劲。不过半夜,不能入眠。好在张、龚与我是挚友,经常打花牌,那时可带彩。再是晚饭后,椅子放在门外,来几句笑话。前面30米,有锅炉房,开水很近。

从东北后门出去,有300米环形跑道,是标准体育场。学生做早操,赵培柱老师好嗓门,但雷声大,雨点小。特别是跑步,往往就是步行。师生兴奋的,是开运动会。各班为了自个儿名誉,都可着劲儿干。有名学生跳远,小腿磕在沙坑边。当时痛得难受,送医拍片骨折。母亲是镇里官员,也算通情达理,未与学校扯皮。老师慢骑自行车比赛,吸引不少观众眼球。

老城中学收归县管,初中高中分离,高中变为三中,教工住不下,又在南面杨学颖老师夫人承包菜园处,建起一栋两单元3层宿舍。张益美老师刚去,很是不习惯。仍舍近求远,上北面厕所,我问:“家里不行?”“屙不出来。”他说。墙壁乳白,地上磁砖,过于干净,极不适应。在他实话,听来笑话。人的现代化,比设施现代化更重要!

1985年-1991年,老城中学校长,经历了黄昌渊、彭兆维、张继荣、裴光勇4位。

黄昌渊先生,作为本地人,先任老城教育组组长。曾是我老伴高中语文教师,虽仅高中学历,因表达能力强,讲课深入浅出,颇受学生欢迎。后调任老城中学,他知道是个烂摊子,肩上担子重。要么不动步,动步就为难。说只搞一届,松滋方言里,即一段时间,并非四五年。

说归说,做归做。他的领导工作,得到员工支持,渐渐走上正轨。领导班子建设,教师作风整顿,青年教师培养,教学风气形成,工会活动开展,都是有声有色。住我左边隔壁,不过一间半,后面一间厨房。一双儿女,带在身边。逼仄可知。手中本来有权,未曾谋取私利。无人给他送礼,送礼也不收。己正方能正人,因清正廉洁,说话有人听,做事有人跟。

虽离开教育组,也许受人之托,请我草拟老城教育规划。我根据教育现状,结合农村人才需求,还有人口递减趋势,以理性分析思考,前瞻性地提出:减少初中布点,扩大办学规模,逐步缩小范围,有序分步实施,提高综合效益。列举充分理由,支撑宏观立论。他年龄比我大,见识当然要多,经验比我丰富,有些不以为然。想法和盘托出,至于是否采纳,那是他们的事。事实证明,观点肯定正确。非独老城这样,他处莫不如此。不是我多高明,经常接触家长,悉心听取倾诉。假期农村度过,对其所想所为,也有一定了解。

在这里一两年,后调到县教委,担任办公室主任。1993年,我调往沙洋,在教委见到他,为我妻子做临时工20年,未能转为干部,也未转个职工,感到愤愤不平。在松滋13年,奢求不可能。他说这不公平,不过些许安慰。虽然没有用处,还是很感谢他。我不在政府任职,人家凭啥给转?此后他的职务,可能有变动,一直到退休。

公子黄诚,是我学生,瘦得怕人,倒也健康。初中毕业升一中,高中毕业又高考,顺利进入政法学院,尔后到猴王集团。前几年,我从松滋回转,将到沙市车上,发现前面是他,容颜难免苍老,鬃角头发花白,说话声如洪钟,精神倒也矍铄。与他搭上了话。说女儿在沙市,到她那里赋闲。公子已然成家,正在广东发展。祝其事业有成。

彭兆维校长,莱洲村人。莱洲霁月,古八景之一。在棉花采购站东边,离松滋河并不远。“虹销雨霁,彩彻区明。”唐初王勃《滕王阁序》里的句子,有些诗情画意。作者南方省亲,渡海受惊而死。其中有“霁”,雨雪初晴,皓月朗照,远山朦胧,近水浩渺,云蒸霞蔚,缥缈莫测。好一派安宁祥和!他是招考制度改革后,考取的老三届。做人做事,中规中矩,富有人情味。我患病之后,到荆州胸科医院诊疗,他率领教职工去看我。参加大专函授,根据政策将差旅费、住宿费,还有书本费,都给报销了。对囊中羞涩的我,作用真的很大。两个女儿,大女彭宗翠在本校教书,女婿是农行职员。二女彭宗艳,曾是我的学生,读的是师范,想必在教书,真正教育世家。

张继荣,陈店乡人,松滋师范毕业。沙道观中学调来,带着70多岁母亲。早年失怙,寡母孤儿,艰难向前。他肩上担子,一头家庭,一头社会。修齐治平,有了责任,更有道义,步履从容。教职工大会上,他说学历不高,能力有限,不好违抗,来一段时间,与黄差不离。果不其然,毅然调入他校,到湖北教院进修,尔后他校任领导,是个实干家。

裴光勇,杨林市人,荆州师专毕业。为人善良,行事干练。原是一中副校长,到老城中学任职,当是平级移动,但是一把手,权力大了许多,也不谋取私利。此外,还担任数学教学。县教委接管,由裴靖接任。学生戏谑道:“先是赔光(“裴”与“赔”谐音;“光”,没有之意),再是赔尽( “靖”与“尽”谐音)。” 高考质量不好,校长名字太巧。后来调回一中,被评为特级教师。再是下海,去了深圳。在南头中学做领导,后到南山区教科院,是金子在哪都发光。

下面再说副职。

副校长黄昌会,大洲村人。分管高中教学。个子1.9米,人称黄高。被省篮球队相中,此去便离家远。他是独子,老父舍不得。这一留不打紧,篮球界没了台柱子,但是为松滋教育界,留下了普教专家。起始学历是高中,担任数学教学,参加本科函授,经过“8年抗战”,终于拿到文凭。学历之于他,有没有无所谓。其水平与能力,早已符合要求。

上有七旬老父,本应带在身边,无奈房屋狭窄,只好栖身渔舟。蛙鼓蝉鸣,雁阵惊寒。偶有上好鱼获,便给儿孙送来。其妻胡姐在食堂,并未因是官太太,做颐指气使勾当。干得不比人少,工资不比人多。3个公子,高高大大,均有出息。长子黄志,中国石油大学(山东)毕业,在长庆油田工作。老二省某中专毕业,自费出过诗集,在县宣传部任职。老三是我的学生,热爱学习,前程远大。

副校长黄晓东,大黄校长堂弟。松滋师范毕业,分管初中教学,也担任数学老师。后来,初高中分家,他如愿留下,一步一个脚印,走上校长宝座,如今担任书记。祝全家幸福。

高中与初中教导主任,由黄昌猛与杨克勤担任。前者是荆州师专毕业,教学与调控能力俱佳。后者出身岳麓山下,家庭成分地主。岳麓书院,诞生于此。“唯楚有才,于斯为盛。”宛然在目,如雷贯耳。1950年参军,曾在军委情报局任职。服役9年,转业到石首县。做了调关镇孩子王,同松滋籍张姓教师结为伉俪,后随女方回原籍。妻子去世,留下一子。年轻的杨,肯定要续弦。担心虐待孩子,于是妻家作主,姨妹填房,又添儿女,其女是本人学生。他对工作负责,还担任外语教学,后转教政治。家在西街,素喜养花。每年夏天,屋后院内,姹紫嫣红,美不胜收。吾妻也爱种花,不时去弄点种,或者移植几株,他也非常乐意。正月里来闹新春,家家户户挂红灯。我是外地人,虽然他落籍,也惺惺相惜,请我去做客。我到荆州住院,他已近60高龄,为我把自行车从寝室,扛到车旁,再递上去。到了陈店,再接下来,扛到乡政府,再交给妻子。毋须甜言蜜语,尽是忘年情意。不是父亲,胜似父亲!我离开松滋,转眼已20年,不知他近况,祝二老健康长寿。

我是1985年7月,进入该校初中部的。担任初三班主任,还有语文教学。前任教师,做得比我好,学子眼神看得出。一来我是新手,不曾带过毕业班,二来经过文革浩劫,没有什么底子。如果放到现在,莫说是初中学段,就是高中学段,不过小菜一碟。这一届毕业,语文人均91.4分,与前任分不开,我也下了功夫。文言文是弱项,我教过一遍,就其之需再教。作文上好篇次,打印发给学生。一为鼓励,一为效法。妻是打字员,她打印作文,皆休息时间,且分文不取。组织办手抄报,每星期一份,从杂志上学的。现在想来,扩展涉猎视野,搞好布局谋篇,增强取舍能力,但延时是代价。挤占其它功课,对身体有影响。虽然有些劳累,为了提高质量,为了一炮打响,付出算得什么?

从此,我成了毕业班专任教师,到搬出三中为止。每届均分在82-84之间。当时中专毕业,上岗就是干部。因此每年中考,看重中专录取。某届3个平行班,与龚和王两位,分别担任班主任,以抓阄确定班次。他们两人抓过,剩下的当是我。一年教学下来,我班上中专11人,他们合起来五六人。全县录取265人,总共24个乡镇,我班比某镇还多。90分以上的,我有7人,他们两班4人;85分以上的,我有15人,他们9人;80分以上的,我有29人,他们14人。牛皮不是吹的,火车不是推的。无背景教师,靠啥异乡立足?就是教学质量!

传道授业解惑,注重习惯养成。譬如早操,有长江牌收录机,买来广播操磁带,就在我寝室前,除去雨雪天,一天也不落下。抓住典型事例,打击偷盗行为,不过两个星期,风气彻底扭转。地面卫生,除了教室,还有清洁区,不管检不检查,遵循大黄校长说的,天天小扫,二五大扫。鉴于执著与成绩,被评为先进工作者,受到县级表彰。还被评为先进班主任,参加县教育局经验交流。

教材越教越熟,备课花时更少。业余时间一多,有些穷极无聊。教贾祖璋《花儿为什么这样红》,倒数第二段,卧床辗转反侧。看的遍数一多,字缝里有名堂。写出小文一篇(见《貌似信笔写来 细品变化无穷》),投给辽宁小刊(见《初中生学习指导》),不久发表出来。与编辑石文浩、王宝贵先生素未谋面,笔墨交道一多,逐渐熟络起来。登载我的不说,还发学生习作。他们买到书号,不时出版读物,邀请我做编委,学生作品,被大量选进。不过两三年,习作频繁见刊。激发阅读兴趣,掀起写作热潮,能力突飞猛进。教育组教研员,要求我出任语文组长,我欣然应允。每半年外出,参加县教研会议,看授课,听报告,作思考。思路洞开,视野宏阔。王世发先生,率领全县教师,开展单元教学研究。我组织本镇教师,安排邓年波老师授课,请王绪贵老师编写单元教案。阅读单元教学论文,对整体性与比较性进行思考,先在《松滋教研》发表,再是大会发言,还在全国中语会会刊《语文教学论坛》刊载。利用教研机会,向王世发老师,请教疑难问题。师范同学别业清,看不惯我的做法。有了善意提醒:“王研究多年,且硕果累累,未必能推翻?”一笑了之,穷追不舍。他有他的打算,我有我的小九九。朱家埠中学萧德和先生,即将退休前辈,被王请到刘家场,全县公开课上,讲授朱自清《背影》。易懂好学,别开生面。有实用性,可操作性。请示张万贡老师,他是镇教研员,在我校再授一次,把教师请来听。推广优秀教例,扩大成果影响。

1987年,职称评定开始。作为专业技术人员,直接影响着进入职场、职业走向、职务晋升与工资待遇,人人都特看重。除了工作经历,还有学历论文。某县初中教师,师范毕业函授,先专科再本科,中途尚未间隔。要说教学业绩,实在不敢恭维。逐条对比衡量,居然中学一级!被选为学校职称小组成员。吃透相关政策,不曾徇过私情。要做文字材料,总是挑灯夜战。没无纸化办公,誊写一丝不苟。遇有疑难问题,及时请示领导。身处一线的我,也是参评对象。由于学历中专,仅评中教二级。不怨天,不忧人。沉下心来,缺啥补啥。1988年,始获专科文凭;8年一过,又获本科学历。教学研究,涵盖广泛。论文写出来,不时发出去。偶尔发表不昏头,泥牛入海不气馁。除了用稿通知,还有银子所获。三分之一省市,几乎发表论文。1991年,晋升中一。2001年,又晋中高。虽我离开普教,早已不起作用。但在当年,来得过于突然。工学矛盾突出,工资收不抵支。有压力有动力,倒也充满快乐。

我的同事,有的是行业翘楚。如果给机会,绝对大特级。严琨大哥,初中毕业,怪人一个。木工手艺,带过徒弟。父卖豆腐,人特精明。哪怕熟人,收钱抹零头,还一再表明:“只能抹这多。”有的同事,边学边笑。其母是教师。退休由他顶职,初中修俄语,后来教英语。晚上听磁带,翌日课堂上教。就是现蒸热卖。全区英语竞赛,艾常定老师出题,前三甲被其学子囊括。陈店中学也是重点,居然剃光头。杨老师颇不服气,说是老城人出题,当然不够公正。于是让陈店老师(薛家全)出题,重新竞赛结果,该校又剃光头。县里外语竞赛,奖项30名,他的拿回12个,一等奖尽入彀中。县外语教研员赵老师,文革前华师本科。儿子留学东瀛,学成归国,外交部供职。到老城调研,组织外语教师,听取严授课,认为名不虚传。到荆州教院进修,被师专附中挖去。我曾去拜访他,说我不该调沙洋,哪怕到沙市,也要好得多。新兴城市,卧虎藏龙。我不是沙市人,别人也不认识。其夫人龙嫂子,为人极为厚道。两口子爱吵快活架。某次严来上班,脸上伤痕累累。“所为者何?”我问。他答曰:“柴禾挂伤。”事后得知,嫂夫人抓伤。不时笑其惧内,只得哼哈了事。有一儿一女,儿子严政在荆州医院供职。他多次央求我,做他公子干爹。干爹一餐喊,一年几把伞;干妈一餐叫,一年好几套。经济能力有限,只好婉言谢绝。估计他已退休,祝越活越年轻。

作为老城人,经历大事不少。调进离开,前后6年,有酸甜苦辣,有悲欢离合。我将永藏心底,直至归于永恒。

1989年,老城中学收归县管,校名恢复为松滋县第三中学。初中仍寄居于此,实行学校与教育组双重管理。资金投入、师资配备和生源分配,正式向高中倾斜,初中成了无娘的孩子,迁出是迟早的事。

老城是大镇,不能无重点。镇委、镇政府决定,用两年时间,将其正式迁出。规划、选址、征地、资金,雷厉风行,迅速落实。年级4-5班,1000人左右。

不过几个月,三中田径场以北,水厂南侧,征用一块棉田。地势平坦,闹中取静,是好去处。南北长,东西窄(并非准确方位,不过大致如此)。南至大路,即护城河,北至民居,大约两百多米。东西相距,比4间教室略长。为了孩子读书,群众大力支持。征地无补偿,不过一句话。不存在谈判再谈判,补偿过高与过低,被征者漫天要价。

先打围墙,高约丈许。门脸简捷,但不简陋。大门走车,一般不开。门柱西低东高,低处柱顶圆球,高处向低处倾斜,有互补呼应之势。暗寓莘莘学子,进校懵懂无知,出校志得意满;还有,为农村培养后备军,佼佼者胸怀全球,必定拥抱世界。搬来这年元旦,校办请拟对联。恭敬不如从命,我欣欣然命笔。什么内容,如何措词,全然忘却,不过是喜庆意思。左右小门,仅供走人。右侧封闭,左侧打开。旁设门卫室,里外两间。里间卧室,外间办公。有了保卫股,还有门卫室,如同有了守护神,安全便有了保证。

北边门面房,总共6间,向里开门,为学生服务。承包经费,从外到内,依次递减。学校有收入,家属有岗位。勤工俭学项目,年底作为福利,以物质分教工。南面塑料棚,钢架塑料瓦,少量保管费,停靠自行车。

再是教学楼。由县建筑设计院院长刘祥芝设计。她毕业于建筑设计专业。

创意新颖,构思精妙,与旅游船无二。老城靠近长江,船只见得太多——如果说教学楼是船,那么学生便是乘客,教师则是驾驭者。他们超然物外,安守清贫。如佛门弟子,为了普渡众生,泯灭个人私欲,致力修心修行,将莘莘学子,用智慧和汗水,送到理想彼岸。枯灯黄卷,直到老去。

总共5层,每层4间。教室不在一平面,而是凹凸有至,中间凸出,两头退后,走廊转折处,大红水泥柱。玻璃钢砖贴面,暗含顶天立地。教室之间,彼此独立又相互联系。因为独立,减少相互干扰;因为联系,便有曲径通幽。走廊如游船回廊,首尾有并列圆孔,船只起航与靠岸,从这里把缆绳收起,或者抛向趸船。孔洞并不小,万一学生顽皮,一推一搡间,意外掉下去,请放心有钢筋。如果是船,此处是败笔;若是教室,此处必须有。除了形似,更要变化。若无变化,难免刻板。似与不似之间,便是妙处所在!楼梯在中间和南头。中间略宽,北面两间上下,南头略窄,起辅助分流作用,避免拥挤乃至踩踏。靠近中间楼梯处,有一过道通向后面。过道往上2-4层,均有小间,供校长、校办和教导处使用。到得4楼楼顶,靠近北面,有类似船桅和烟囱设计。南面有阶梯教室,从前往后,渐次升高,是教工会议室,我曾在此参会。乳白马赛克装饰墙面,间或茶色方块,主次分明;还有蓝色流线,静中有动。在心中涌起的,要么巧夺天工,要么匠心独运。

始得建成,好评如潮。不知设计者杰作,是否参加国家级赛事。如果参加了,行业内定获大奖。枝江、公安两地,分别来索图纸。教育组长黄先生,表示不予接待。自主知识产权,有如祖传家珍,岂可轻易示人?他们拍了照片,只好悻倖而归。

楼后栽植女贞树,修剪整整齐齐。

往后30米处,是学生宿舍。均为4层,每层6间。北面女生,南面男生。高压线斜穿过,不在一条线上。问黄元柱先生,为何不移走?他说花钱多。每到学生就寝,熄灯铃响过,班主任站楼下,一阵吆喝,灯才熄灭。再是讲话,由大变小。个别不自觉,班主任上楼。万籁俱寂,始得离开。

宿舍楼后,偏南食堂。储物、煮饭、炒菜、出售、开水,各自独立,功能完备。师生分开,没有餐厅。就餐铃响,涌往一处,各打各的,再回教寝室。

食堂后面,是教工宿舍。前后两栋,围墙遮蔽,琉璃覆顶。朱红打底,圆门进出。每层5户,共计4层。北边一户,两室一厅。除了领导,再是双职工,还有老教师,才有资格入住。挚友龚本照先生,便住前栋二楼。至于其他教师,想也不敢想。剩下套间,逼仄阴暗。所幸厅、室、厨、卫,功能齐全。教师多是本地人,这里不过驿站,农村的那个家,才是温馨港湾。

我住后栋底层,从南往北第二户,与熊顺富老师相邻。老婆不在这里,带着儿子上学。前有小床,后置大床,无拥挤之感。熊无师自通,一手好画,一笔好字。教导处做教务员,还承担美术教学。不言不语,扎实肯干。夫妇和睦,与人为善。陈泽美姐,话未出口,笑先出声。有如大哥大嫂,相处甚是融洽。女儿陈小薇,儿子熊虎。女儿嫁本地,未能去喝酒。儿子就读荆州师院,后在五中(炳炎中学)教书,小日子挺惬意。如今他退休,正安享晚年。前年看到敝人博客,有拙作《老城,老城》,写到那里早酒,不过顺便提到。他兴之所至,也开通博客,写了《老城的早酒》,发表在上面。更为具体,尤其全面。注入了新意,吸引了眼球,被《松滋人》网站转载。刚搬进去,不到一月,厕所添堵。保修期内,随叫随到。派来师傅,开挖检查,也许是疏忽,未与外接通。举手投足间,眨眼处理好。

往北是运动场,不过两百米跑道。西头单双杠,各有两三副。有女生四五人,坐在单杠上头。当时下过雨,下面是软基。重量过大,拔起拉线。学生掉魂,教师魂掉。单杠虽然折断,所幸人未受伤。她们爬起来,找体育老师,主动要求赔偿。还有篮球场地,每到课外活动,便争先恐后,赶到这里打球。坐北朝南,是主席台。台后底墙,略呈弧形。高达两丈,周边磁砖。当时兴建,地基不牢,墙往上垒,基往下沉,渐渐后仰。脚再加厚,砌了上去。

西有大厕所,还有猪房之类。除了喂猪,还有肉牛,老弱病残,种田淘汰的,散放在场子里。过年时节,杀猪再宰牛,分给教师们,算是谋福利。物质匮乏年代,多少起点作用。遗憾的是我,在这里时间不长,只分了一次猪肉,大约四五十斤。

新建学校,硬件不错。仅是一部分,其它还不行。要说集会尚可,还有两操一课,大型田径运动会,难免施展不开。早操铃响过,前面马路上,教学楼前后,体育运动场,到处站得是人。通衢大道,车辆来去。机声隆隆,尘土飞扬。左避右让,也不安全。临到运动会,借用三中场地。虽三区分离,但条件有限。无理化实验室,无教师办公室。没有就餐大厅,没有活动中心。教工宿舍紧张,学生住处拥挤。三中搬离老城,设备可以搬走,建筑还在那儿。只好交给镇中,条件有了改善。高足龚传泗夫妻,后在镇中任教,便住三中教工宿舍。从镇中网页得知,这些从无到有,还有多媒体教室,功能日趋完善。现代化学校,从硬件设施,到软件配备,才与声名相称。张光焱老师公子张裕新先生,曾请我修改班主任工作论文,发表在湖北教育学院《班主任》上。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!春节邮来挂历,难免受宠若惊。如今成长为荆州市骨干教师,承担校党支部副书记,还有工会主席大任。

虽然只有两年,校长经历了两人。一是黄元举先生,一是刘永煌先生。

黄元举校长,崛起阡陌之中。自学英语成才,讲课是呱呱叫。他乃实干家,并无为官之意。

黄元举老哥,比我大七八岁。有绰号举果子,他特忌讳。儿子于1986年,考取武汉河运学校轮机专业,毕业后在长航当水手。后来,我们八九十元/月,他就是几百元/月。师生羡慕得不行,纷纷要他请客。猜他怎么说?伞把子撅葫芦——有情在后头!别人口头提要求,你也口头同意,岂不两全其美?由于太实在,扫了他人的兴。私下说他小气,其实不是这样。记得校长任上,春节过后开学,他把所有同仁,都请到家里。高桌子,低板凳,好烟好酒款待。饭菜那个丰盛,与娶媳妇嫁姑娘,又有什么区别?中午未去的,晚上接着来。还有一女儿,不知后来做什么。爱好下象棋,李家树老师,与他年龄相仿,刚调到老城中学,两人同住一室。晚饭罢,无自习,便摆开擂台。这边厢叫板,那边厢怎会服输?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下到学生就了寝,下到月亮偏了西,下到两人红了脸。抬眼看窗户,外面有亮光。草草收了场,各自去上课。此后几天,同门进出,擦身而过,话也不说。“狗子离不得臭茅厕”,几天过后和好如初。恕我说话粗鲁,好在两位是大哥,看到这篇博文,一定不会生气。工作之余,再与假想敌,杀得个昏天黑地。我要调回沙洋,他知道原委,尽是兄弟情分,再三挽留我。由于去意已决,拂了他的好意。

不过一年,便由刘永煌接任。

刘永煌,陈店乡五溪堤村人。五溪堤,背靠丘陵,当面蠡田湖,丘陵与平原过渡带,典型鱼米之乡。陈店乡政府曾凡元先生,是他的舅舅。他是改革招生制度后,于1977年考取松滋师范,毕业后到山区工作两年,又调回原籍的。陈店、老城合并,到教育组负责招生。由于工作需要,又到镇中任职。精明强干,广交朋友。好酒量,好烟瘾。作为当家人,钱掌得太紧。老师们负担重,多少有些意见。我调回沙洋,是他给派的车,又派人一路送到。返回又是晚餐,皆由学校报销。他有儿子刘为,也是姻缘使然,与内侄女徐燕,结为秦晋之好。他与二舅倌徐守权,成了儿女亲家。后到陈店乡教育组,当了教育组长,再到松滋教研室,做了小教主任。徐燕成家那一年,我到松滋过年,刚好与他碰上,彼此叙了一回旧。去年我得了冠心病,想咨询省人民医院心脑血管专家唐其柱先生,调整用药方案。其小弟唐其华是我学生,通过他弄到其弟弟电话,算是得到满意答复。

教导主任李家树,前面已提到过。凭自学起家,教书特认真。除了教书,画得好画。当业务领导,无人不服气。从不得罪人,但工作又做了。“小小声音说大话。”除了技术,还是艺术。上升到这一层面,该要多少年修炼!有两个子女,大的是女儿,小的是儿子,均是读书料。儿子高中毕业,考取西安某军校。数十年过后,也许还在部队任职,当是校级军官;也许转业地方,事业顺风顺水。

政教与办公室主任,是余清昆老师,比我大四五岁。1984年,在老城小学初中部,咱们就是同事。与邓祥萍老师是夫妻,有儿乳名鹿鹿子,聪明活泼。住北街棉花采购站旁,有两层楼房。说话做事,铁板钉钉。虽是文革中推荐上师范,但掌控与教学能力,都值得称道。

1989年,初中剥离出来。师生苦熬苦撑,两年后搬到新校舍。我患过胸膜炎,后来又复发,治愈尚未恢复,只带初二语文。参加镇教学比武,是老舍的《在烈日和暴雨下》,我甩开教学参考书,凭个人理解备课,设计教案和板书,受到听者好评,被评为一等奖。后来写成教学论文《谈谈<骆驼祥子>的蒙太奇表现手法》,发表在辽宁省某教师用刊上。遗憾不是没有,课后听者感慨,增加一个课时,适当放慢节奏,效果会好许多。还在全国中语会会刊上,发表了关于说明文教学等一批论文。这几年,是教学论文和教学指导文章见刊丰产期。组织学生稿件40多篇,借助辽宁省《初中生学习指导》编辑石文浩先生平台,由辽宁大学出版社出版学生读物,还推荐到刊物发表一批,激发他们的读写兴趣。

1988年我通过函授,获得专科文凭。1991年,职称晋升过程中,30多人参评,指标仅有4人,通过票决定夺,我意外落选。教育组罗云朗先生说:“你不是本地人。”后来增加名额,我才增补进来。有人给我讲上世纪50年代,枝江百里洲,确定右派人选,也因某某是外地人,便把右派帽子给他,一戴就是20多年。虽然整风反右、文革妖孽与路线斗争之类运动,一去永不复返,想起就倒抽凉气。

身似浮萍,随风西东。调出老城,到哪里去?校长裴靖先生,是我中文函授同学,邀请我加盟三中。我是中专毕业生,函授不过大专,教初中尚可对付,教高中就误人子弟,委婉地谢绝了邀请。我写好请调申请,找陈店乡教育组李万福组长。他与我年龄相仿,为人随和,交谈随便。我是陈店娇客,他即签字同意。我参加县王世发先生教研会,碰到沙农二中傅炳民校长,与他谈及此事。正好需进教师,同意到那里去。他是副职,不能拍板。同意与否,半个月内回话。大约个把星期,一电话打过来。经研究同意调入,须把能证明业绩的送去。我把荣誉证书,发表的教学论文,还有指导文章,都一包提来,接待者是黄发钰书记,一位忠厚长者。不几句话交谈,要我回去办手续。开学若未办好,可以先来上课。我放弃调陈店打算,又给妻家人做工作,于8月24日调到原沙洋农场二中,担任高中语文教学工作,开启新的教学时代。

临走前一晚上,学校请财政所双排座拖行李。三中裴靖校长与夫人邓老师,特地买了两个热水瓶送来,彼此说了些难舍的话。熊顺富老师,帮我上好家具,找些棉絮之类塞好,又捆绑得结结实实,免得路上磨坏。当时天气很热,他浑身上下湿透。不是兄弟,但比兄弟还亲。

第二天,王祖文、朱孝春、龚本照、熊顺富、胡开勇等老师,送我到新单位报道,忙到下午两三点,饿得前胸贴后背,才在田涛带领下,到宴宾酒楼用餐。仅休息片刻,又匆匆往回赶。后来听老师们说,晚饭是学校安排的。他们为了我,还有我全家,热成这样,又累成这样。背上人情债,是债就要还。再过两三年,就要退休了。我有个想法,利用空闲时间,把送我过来的,都接到一块儿,坐一坐玩一玩。朱孝春老师,在武汉女儿家;胡开勇老师,考上研究生,早已离开镇中;王祖文校长,退休住朱家埠。可能到不齐,能到多少是多少。只要身体允许,将努力促成,了却未了心愿。

从网上得知,校舍有些破旧。新任领导班子,列出维修时间表。勤政进取,可圈可点。镇中明天,一定会更好。老城镇中,何时才能相见?但愿那一天早日到来!

曾令麟曾令麟

曾令麟,男,1957年元月出生于荆门市,本科学历,中教高级,司法行政系统一级警督,副处。从教25年,2005年至今,在湖北省沙洋范家台监狱工作。从事中学语文教学期间,在原国家教委主管、人民教育出版社主办的《中学语文教学》和原全国《语文教学论坛》为代表的13个省(市)18家刊物上,发表教学论文和教学指导文章一批,在省级以上论文大赛中多次分别获得一等奖和二等奖,主编、参编7种中学生读物公开出版,指导学生在全国各地杂志上发表习作一批。